于向东：越南欲打造何种“竹式外交”新格局

近期，越南外交颇显活跃。4月30日迎来了到访的日本首相岸田文雄，5月12日越南总理范明政出席了在华盛顿举行的美国—东盟特别峰会，同日越南还开始高调举办第31届东南亚运动会。

2021年2月召开的越南共产党第十三次全国代表大会，对越南外交做出了新的战略部署。此后，越南通过研究制订至2035年的外交战略规划、对外交部门进行人事调整、加强外交干部队伍建设、召开全国外事与外交工作会议以及经济外交、文化外交、军事外交等一系列工作会议等措施，努力打造阮富仲总书记提出的越南特色的“竹式外交”新格局。一年多来越南外交的种种表现，都是贯彻落实越共十三大决议精神的反映。

何为“竹式外交”

所谓“竹式外交”，可以说是对越南历史上外交发展成就和经验教训的总结概括，也是外交领域越南民族思维方式的形象表达。其突出特点就是像遍布于越南的竹子一样，随风摇曳而又不完全倒向一边，采取刚柔两种手段，既维护其立场主张，又能灵活巧妙、应势变通，包括在大国之间寻求平衡，“既斗争、又合作”，体现出现代性与民族传统的结合、专业主导与全民参与的结合。

围绕越共十三大确定的国家中长期发展战略目标，越南对现有外交格局和外交方式做出灵活调整，在继续发展政治与安全外交、经济外交和文化外交的框架下，进一步构建由党际外交、国家外交和人民外交新“三大支柱”支撑的宏观战略布局。其总体理念是强调国家和民族利益高于一切，凸显现实主义、民族主义和实用主义，更为主动自信、更为多样化、更为注重利益关系，以谋求对自身有利的外部环境，同时在地区和国际社会发挥更大影响力。

越共中央认为，外交工作布局与国内、国际两个方面的发展变化密切相关，做好外交工作需要对形势变化做出准确判断，需要调动整个政治系统共同努力。目前和平、发展与合作仍是世界发展的大趋势，多极化、多中心化加速演变，全球化也在继续发展，但国际政治和安全环境面临严峻挑战和诸多考验，很多情形难于预料。大国、强国之间在亚太地区包括东南亚的战略竞争、彼此制约更为激烈、严重。越南必须妥善应对“中等收入陷阱”、防止“和平演变”“自我演化”“自我转化”等来自内部和外部的艰巨考验，因应形势变化对其外交做出调整，谋划新局。

2021年12月，越共中央政治局和书记处直接主持召开了全国对外工作会议，这在越南尚属首次。此次会议和一系列动作表明，越南将通过党际外交、国家外交和人民外交，构建全面、现代、整体的越南外交基础体系，提升外交工作效果。

越南外交将呈现何种变化具体地来说，越南外交会呈现如下一些变化。

第一，会更加自信，主动有为。革新开放30多年来，越南“社会主义方向市场经济”体制逐步建立和完善，经济社会发展取得显著成就。特别是近年来，应对世界贸易摩擦和疫情影响，越南经济仍保持高速增长。越共十三大确定了“两个百年”奋斗目标，即到2030年建党100周年时建成现代化方向的工业国，到2045年建国100周年时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发达国家。构建新的外交格局，就是要利用内部、外部的时与势，抓住各种机遇，将民族力量与时代力量相结合，维护和平与稳定的发展环境，为国家总体发展目标服务。

第二，会始终强调维护国家独立、主权、统一和领土安全。特别是1986年越共六大实施全面革新开放路线以来，越南外交一直把民族独立目标和民族主义追求置于第一位。刚刚进入21世纪时，越共中央就制定了新时期“保卫祖国战略”，近年又提出通过利用政治与安全外交、经济外交和文化外交，尽可能发展国家与民族的实际利益。越共十三大和全国对外工作会议又明确强调保卫国家独立和主权完整。新形势下越南构建的新外交格局将坚持现实主义、实用主义、民族主义的外交理念，采取各种措施，落实越共中央确定的各种外交与安全战略。

第三，会继续维护多边主义，推行经济多样化和“融入国际”战略。只有坚持革新开放，才能最大限度地利用外部的时代力量，实现与内部的民族力量的有机结合，这是越南革新开放30多年的基本经验之一。特别是最近若干年来，越南积极主动应对全球化和区域一体化发展，以深化对外开放促进国内革新，积极参与“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和“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加入“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与东盟和欧盟保持和发展密切关系，与欧盟签署自由贸易协定，采取更为主动的姿态实施“融入国际”战略。

在越南新的外交格局中，经济外交仍将会占据主导地位，同时也寻求国际经济关系多样化，减少风险，提升“融入国际”的灵活性和效果。

第四，会更加重视利益关系。越南外交从实用主义出发，把国家利益作为外交的基点和纽带，注重构建利益基础上的多边与双边关系。在开展双边与多边外交工作中，进一步推动与美国在战略上的对接，将会是越南外交非常重要的一环。但越南也必须考虑自身长远、根本的国家利益和政治安全稳定，谨慎地使这种关系维持在主权安全范围之内，短时期内不会走向与美国的实质性结盟，但其与美国的安全合作关系还会继续升温。越共中央认为，越南外交还没有充分做到与时俱进，没有充分利用和有效促进与各类合作伙伴之间的利益关系。新的形势下越南外交尤其是双边外交，要造成利益交错、相互渗透之势，增进与国际社会和合作伙伴的相互信任。

新外交格局中，越南将会更为主动地参与全球和地区规则的制订，与东盟、联合国、亚太经合组织（APEC）、大湄公河次区域经济合作机制（GMS）加强合作，特别强调东盟在构建地区安全中发挥的中心作用，也期盼自身在东盟内部能够发挥出更大作用与影响。

第五，越共对外交工作的领导权会得到进一步加强。越共十三大认为，越共政治领导方式创新仍然很缓慢，不能令人满意。越共和国家的权力控制机制，包括在外交领域，表现还不够充分、协调、有效。阮富仲在全国对外工作会议上强调，要加强党对外事外交的“绝对、统一领导”。近年来越共不断强化党的建设和整顿工作，提高领导能力和执政能力，加强统一领导，这些都会对越南新外交格局的建构产生较大影响。

长期以来，越南外交部门在落实越共的外交理念、路线和政策主张方面存在明显不足和滞后现象，这种情形在越共十三大后已有所变化。最近，越南外交部党委通过线上线下结合形式召开包括驻外干部在内的上千人会议，研究、学习和贯彻越共十三届四中全会决议，学习胡志明思想、道德和作风榜样，加强越共对外交工作的统一领导和国家集中管理是今后的趋势。

越南与俄罗斯、乌克兰都有较为密切的外交联系和较多的利益关系，这对越南的“竹式外交”也是新的考验。在对待俄乌冲突问题上，越南展现出维护《联合国宪章》和国际法原则、希望当事方谈判解决问题的基本立场，在具体事务的应对处理上则具有灵活性。越南外长裴青山4月14日表示，希望以和平方式解决冲突，保护民用基础设施和平民安全，救助难民，促进外交对话谈判进程，实现乌克兰的恢复与重建。阮富仲4月15日与印度总理莫迪通电话时也重申越南外交立场，希望尊重国际法，不使用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胁，各当事方通过对话和谈判，停止战事，恢复和平，保障民众安全，解决人道主义问题。

对中越关系有何影响

鉴于越南总体上将会继续坚持其长期的外交理念与政策、实行外交关系的多方化和多样化，可以认为，其对华政策也将保持睦邻友好、互利合作、谋求发展的总体趋势。从越南外交新“三大支柱”看，政党交往是中越关系的亮点，渠道畅通，效果较好，对于国家关系发展具有引领意义。近年来中越关系中遇到一些问题，特别是时而发生的海上摩擦，影响双边互信和战略合作关系定位的提升，但经贸关系一直在发挥着两国关系“压舱石”的积极作用。人民交往是中越领导人都在推动的领域，但实际效果仍有待提升。

越南是拥有接近一亿人口的东南亚重要国家，在地区与世界上的地位不断提升。随着国家快速发展和实力的增强，越南将会采用刚柔两方面的手法发展对华关系。出于在南海牵制中国、攫取更多海洋权益的考虑，越南与美日澳印等国家在军事安全方面互相勾连、形成“实际结盟”或“准同盟”的可能性不能完全排除。我应进一步统筹陆海，加强南海维权斗争，增强我在国际舆论传播中的话语权，同时继续推动“南海行为准则”（COC）的磋商进程。此外，还需在互利合作基础上进一步发展中越经济贸易合作关系，在疫情防控的同时推动产能合作、防疫合作，增加越南农产品的进口，发展中越旅游合作，在重点建设项目上增进“一带一路”建设与越南“两廊一圈”建设的对接。还需继续发挥两党关系“稳定器”的作用，加强党际交往沟通，从战略高度着眼，为中越长期睦邻友好合作打下坚实基础。

（本文作者为郑州大学越南研究所所长于向东教授）

本文原载于《世界知识》2022年第11期